KimmySA

1 闹市伤人

10点。这个时间在夜晚正是热闹的时候。三三两两的人群在暖色霓虹灯下穿行，做夜市的餐馆把圆桌摆到人行道上，伴着酒肉的香气，喧闹的人声像浪潮一波一波涌起。

小王把车子贴着人行道缓缓地开，车窗只开了一条缝儿，街上的热闹仿佛洪水一样冲进了车子里。他把着方向盘左右察看，“就是这儿吗？这么热闹，哪儿像是有案子发生的样子？”正说着，车身一抖，噼啪一阵声响，车轱辘碾过附近大排档堆在马路边的生蚝壳堆，小王不禁皱眉，“真想把城管喊过来，没素质的。”

见说了半天没人回应，他抬头看了眼后视镜，后排的男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窗外不知哪里在看。“秦队长？”他喊了声儿，“秦队长？”被喊的人稍稍回过头，嘴巴微张，突然眼睛一直，猛地拉开车门冲了下去。小王的神经骤然绷紧，他赶紧熄火下车，追着秦队的身影跑了过去。

他们来的这条街是一条老牌商业街，虽然因为电商的发展而有些没落下来，却依然有它自己的勃勃生机。老城区的车道和人行道都不宽，两三人一道就显得拥挤，小王边道歉边拨开身前的人，追得有些吃力。幸而秦队身材比较高大，他还能认着那个后脑勺，至于秦队在追什么人，他却完全看不见。

警服为小王提供了不少便利，不多时人们看到他着急的身影都自觉让开，他喘着气儿在风里穿行，两旁的人声都随着过耳的风朝后退去，直到前头的秦队长突然停住脚步，他跟着一顿，胸腔激烈地起伏着，他歪着头往前一看，除了站在一旁也许是让路也许是围观的人群，并没见到什么可疑的身影。

小王走到秦队长边上，疑惑不已，“秦队，是什么情况？”秦队的皮肤微微发红，他喘着气，只注视着前方分叉的路口。直行的尽头是一条马路，人行道转了个向往左拐进另一条街，咔咔的机械声急促地响起，站直的红色小人变成了奔跑的状态，绿灯亮了，站定的人群松动了部分，十字路口的每一个方向的人都走得那么不急不缓。秦队直挺的身影在人潮中像一座灯塔，然而他的神色却显得有些茫然。

“没事，”他回过神来，“走，我大概知道地方了。”

小王跟在秦队的身后，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还有些喘。他低着头走路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，不小心被人行道上松脱的砖块绊了一下，秦队回头看了他一眼，他心里一虚，赶紧跟上。

“很紧张？”秦队突然开口问道。“啊？”小王愣了下，“有点。”“你还年轻，得多锻炼。”他说。“是，”小王应道，“谢谢秦队指点。”“不需要叫秦队。”他在一条巷子口前驻足。“神荼。”他说。

没整改的老街区里，唯有大路上的路牌是新净直挺的，小路里每条巷子口的名牌几乎都与红灰色的砖墙融为一体，它们有的锈迹斑斑、模糊不清，有的干脆消失无踪，只留下几个锥形的孔和一块较干净的四方形痕迹。

海源坊这条热闹的商业街后边紧挨着许多平房，以前都住着人，后来商业街发展起来了，就慢慢变成了仓库。与前街的明亮热闹相比较，巷子后的仓库群则显得有些昏暗静谧，每隔四五个仓库才有一盏路灯，其中矮房与矮房间缝隙一样的道路漆黑不见五指。

神荼的眼睛飞快地掠过每一间房子，很快注意到其中一间卷帘门半开的仓库。他矮身进门，仓库最里头的一片地方十分光亮，能看到一台小电视正在播放晚间娱乐节目，两把椅子一横一竖倒在地上，椅子前歪斜地躺着两个男人，斑斑点点的血迹围绕在两人周边。

趁着小王给局里汇报情况的间隙，神荼在屋子里走了一圈。这个仓库并不是很大，货架摆放得比较宽松。货架前还累着几个大纸箱，应该是没来得及清点的货物。两个男人应该是晚上就住在这仓库里，倒着的椅子是折叠沙滩椅，薄毛毯卷在椅子的金属杆上。

两个人只是昏了过去，他们身上有或大或小的淤青伤痕，也有血痕，出血的伤口都是细长一道，两三道一组，似乎是指甲挠出的伤口，集中落在裸露的手臂、脖子上。由于伤口面积不大，地上的血迹都是以点状散开，神荼顺着血迹绕开斜后方的货物，一低头就看见的货箱底下遗留的小片小片的血迹。

他直起身来，顺着看向两个保安躺下的地方。没有拖拽搬抬的痕迹，两处却又能连接在一起，那么很可能这就是第三个人的血。他环顾四周，缓步走向门口，果然又看见地上溅着零星几点血珠，还未干透。

是互殴？但看起来跑掉的人伤得远比倒下的人严重。且保安有两个人，一打二……跑的路线也不对。神荼正思索着，救护车的鸣笛声在后巷由远至近传来，医护人员手脚利落地将伤者抬上担架。仓库的主人也随后赶到，小王把后者拦在屋外，来看仓库的人中有两个跟着上了救护车，大约看守的人是仓库归属人的家人朋友之类。

神荼回头看着货柜背后那片血迹，陷入沉思。

“神荼！”

被喊的人正退出一间独立的办公室，他一手抱着一个牛皮纸袋，另一手轻轻把门带上。“嘿，怎么越喊越跑？”喊他的人很快追了上来，他揽住神荼的肩膀重重拍了两下，“听说你昨晚带一个新人出警了？什么案子得劳动你？”

“故意伤人，”神荼语调平平，“昨晚接警的时候刚好在。”“这么热心？不像你啊。”他松开放在神荼肩上的手，“去食堂？”“嗯。”

到了饭堂，他俩一如既往地分工合作，神荼到窗口排队，胖子去取餐盘。神荼排到队伍里的时候，附近聊天的声音忽然都小了一阵，不少陌生的打量的视线落到他身上，他置若罔闻。

打了饭，他扫了胖子一眼，两人默契地朝一个贴着窗户的角落位子走去。

胖子往嘴里塞了一勺子饭，眯着眼四处打量着就餐的人。偶尔和熟人撞上视线，他便挤眉弄眼地跟人打招呼。神荼正慢慢地把菜夹到饭上，混着吃进嘴里。午饭时间过了快一半，食堂里的人成片地开始减少。胖子这才放下筷子，声音也压低了，“没消息，你说奇不奇怪，这可都快半个月了，一点进度都没有。”

神荼夹菜的手缓了下来，“你的意思？”“插不进手，我问了好几个人，都说失踪人口那么多，哪就能只找他一个，左岔右岔，意思就是没查。”胖子嚼着肉片，“我还是那个看法，我觉得不对劲。”神荼想了想，放下筷子。“昨天晚上，我好像看见他了。”他说。胖子瞪大了眼，“你看清楚了？昨天哪儿？出警那儿？”“嗯，”神荼两手交握着抵在面前，“海源坊。那条街后边有一片仓库，昨天伤的两个人是仓库的工人。”胖子咽了口唾沫，“那……你是怎么找到他的？”“他是从仓库那边跑出来的。”

天气闷热，食堂里的空调呼呼作响，胖子却觉得身上怪冷的，他搓了搓手臂。“那俩人怎么伤的？”他问道。“应该是殴打，伤势比较严重，都昏迷了。”“那你接下来打算从哪儿入手查？”胖子接着问。对面的人没有出声。胖子拨拉了两筷子菜，见没声响疑惑地抬起头，神荼垂下眼，“不归我查。”他冷冷地说。胖子不解地“嗯”了声，“难道已经结案了？凶手抓到了？”“不，”神荼身子前倾，“现场发现了其他人的血迹……和红冰有关系。”胖子身上一凛，“那，问题严重了，不更该你查？”神荼摇了摇头，“龙副局说，各司其职，涉及毒品的案子，都交由缉毒队查。”

“所以你手上拿的是？”

“刚交接的案子。”

胖子一愣，叹着气摇了摇头，“自从杨局不管事儿，我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局子了。可怜……你交接的是什么案子？”“离婚纠纷。”胖子差点把嘴里的汤喷出来，他想笑，又呛得咳嗽，“咳咳，大新闻……神荼处理家庭纠纷……我怎么听说你是刑警队队长，不是居委会主任？”神荼悠悠喝着汤，“也涉嫌故意伤人。”“成吧，”胖子郁闷地擦着嘴，“大老爷们打女人？真丢人。”神荼点了点头，他拿起一边的文件袋，站起了身。“哎，你等等我。”胖子急忙放下碗，和神荼一道走，他贴近对方小声地说，“安岩的事儿，我会再想法子，你最好也跟你师傅联系下……我想，恐怕还不是小事。”

“嗯。”神荼目不斜视，出了食堂，和胖子分道离开。